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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入學第一天,學長雲淡風輕地告訴我,延畢並不可恥,真正可恥的是你沒有享受青春。

但那個他媽的騙子卻提早整整一年畢業,而我收到了延畢通知書。

哦,你個小垃圾,不要急著教訓我大學沒有那麼難念,老子就讀的可是一所屬於神明的大學。

神明的智慧寶殿,天紀學。

 

 

「塞拎娘!沒有那麼難?他媽沒有那麼難?你以為託夢很簡單嗎?一群低能兒,你行你上啊!林老師卡好!」

「喂,快把她的酒拿走。」

「我在忙,我的作業還沒有寫完。」

「不要裝認真!你們再認真都畢不了業的,就像我一樣!」

我將空酒瓶扔出窗外,一把抓向艾莉絲手下的宣紙,而她揮著毛筆拼命抵抗,無數墨滴噴上我的臉頰和鼻頭。

「快還我!我寫了整整三天的,已經快寫完了!」艾莉絲大聲咆哮,尖銳的嗓音簡直要震碎這房間裡頭的每一片玻璃。

「蠢蛋!誰讓你花這麼多時間去寫?陪花寶打最終幻想還比較實際!」我痛快大笑,當著艾莉絲的面刷刷幾聲將那張該死的宣紙撕成碎片。

「不要啊!我的作業啊啊啊!」艾莉絲淒厲尖叫,瘋狂撕扯她苦心呵護的波浪捲髮。

我他媽快笑死了,這傢伙崩潰的樣子總是讓人萬分愉悅。

「你再怎麼整她,也不能改變延畢的事實啊。」花寶緊盯著轟轟作響的螢幕不放,全然無視在她腳邊亂滾的艾莉絲。

「廢話,我當然知道啊。既然不能改變事實,那就享受當下的愉悅吧!」

「講真的,你什麼時候才要好好唸書?塗瓊院的學科明明是最簡單的,就不要兩年後我跟艾莉絲都畢業了,剩你一個人在天紀學鬼混。」

我正要大叫『簡你娘、簡你爸』,但立刻想起這個背對著我猛打GAME的矮冬瓜,可是辟謬院數一數二的學霸,只得閉上嘴重新琢磨說詞。

「嗚呼,風飄飄之魂兮,雲佼佼之命兮,汝自當隨風而往,隨心所至,無須回頭矣。」

來吧學霸,吃我一招不知所云啦!

「艾莉絲,你給我翻譯翻譯。」花寶似乎嘆了一口氣。

「她在亂講話啦。」艾莉絲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坐起身,左顧右盼尋找宣紙。「花寶,你家還有宣紙嗎?」

「從窗戶那邊數來第三個櫃子,請打開從上往下數第二個抽屜。如果沒有,那就是在我電腦桌旁邊的收納櫃最下面那層,如果還是沒……」

「等一下!等一下,這個櫃子的抽屜卡住了啦。」艾莉絲抓住抽屜的扣把死命往外拉,抽屜卻是文風不動。

哼哼死弱雞,再不練身體啊。

「讓開,讓你見識見識大爺的能耐。」我排開滿地的廢紙跟真空零食包,精神抖擻地跳起來。

「艾莉絲!別讓她碰我櫃子!」花寶瞪著螢幕咆哮。

「夏鬼!退後!」

「笨蛋不要吵,我在幫妳耶。」

我撞開吵死人的艾莉絲,雙手緊抓扣把,右腳腳底板撞上合成木櫃,氣盈丹田,力衝太虛,仰天向後奮力一拉。

花寶的某件雜物必定是抽屜拉出不能的元凶。異物感從指尖一路奔向腦袋,我發覺大事不妙的時候,已經聽見無比清脆的啪鏘聲響。

「什麼東西斷了!」艾莉絲一臉驚恐。「不是我害的!是她硬要拉開的!」

「那個抽屜……不可以!」花寶破天荒扔下進行到一半的槍戰,怒吼著朝事發現場衝來。

「裡面不是放宣紙的嗎?」我皺著眉讓到一邊,看著花寶戰戰兢兢地檢視木屑橫飛的老舊書櫃。「妳這抽屜太爛了啦,一天到晚卡東西,什麼時候才要買新的啊?」

「不是吧……」艾莉絲瞥了一眼抽屜的內容物。「夏鬼,妳最好快逃……」

「我不要啊,說好了下一場讓我打的。」我看著灰白色的螢幕畫面,忖度這張地圖該出哪一隻腳色比較恰當。

「打妳毛!夏鬼笛!」

花寶捧著一張遊戲光碟的殘骸,怒氣沖沖對我狂噴口水。

「啊?」我困惑。

「唉。」艾莉絲一臉不忍。

「這是汪達與巨像三十周年紀念版!妳知道我排了多久的隊……我排了多久的隊才、才買到的嗎?」花寶氣得發抖,兩條麻花辮在腦後甩個不停。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給我滾!立刻給我滾出去!不准再進我家一步!」

「現在嗎?」

「廢話!」

 

 

於是我被趕出了花寶的舒適小公寓,拎著冰淇淋紅茶在街上遊蕩。

順說,冰淇淋紅茶的費用是我從花寶皮包裡摸來的,開玩笑,老子可是窮得很,飲料什麼的當然要給別人請客。

話說回來,我已經在花寶家裡窩了三天,也是時候該出門晃晃了。汪達與巨像?好吧,我確實知道那玩意的珍貴性,花寶沒有動手揍我已經很仁慈了。

糟糕,延畢通知書跟成績單都放在花寶那裏。

我坐上路邊的垃圾桶,對往來行人豎起中指(一直遭到目視批判讓我很不爽),謹慎思考這件事的嚴重性。

通知書跟成績單都不能丟。在天紀學裡頭,幾乎每一位老師都很討厭我。不把延畢通知書甩到他們臉上,那群無聊神明不可能讓我繼續修課。

但是衡量目前的局勢,火冒三丈的花寶說不定正在焚燒我的通知單洩憤。她忍我夠久了,這三天下來都是她獨力清理我在爛醉如泥的狀態下產生的垃圾。

哦,她居然沒有順便把我扔上垃圾車,真是個他媽的奇蹟。

一個高中男生遠遠地扔來一罐還沒喝完的飲料。飲料罐甩著糖水穿越我的雙腿之間,不偏不倚落入垃圾桶內。

我看了看那群正在鼓譟的高中生,飲料投擲者正志得意滿地接受同伴的歡呼,真他媽青春洋溢。

「你明天買完早餐,過馬路的時候,不要看妹。」我盯著他的眼睛。「那輛打滑的大卡車會把你撞得支離破碎。」

高中生們安靜下來,飲料男的臉色一片慘白。

話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做錯了。影響別人一天的心情事小,但是華桐子的業績因此短少顯然是件大事。那傢伙可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與一個正牌鬼差交好對候補門神來說非常重要。

算了,晚點再想該怎麼向他道歉,汪達慘案才是真正的麻煩。

為了安撫花寶,我勢必得找到汪達與巨像的紀念版作為補償,再不濟也得拿個等值的寶貝來讓她開心。眼下只能這麼做了。

我點起一根菸,跳下垃圾桶。身後的高中生冒險團立刻飆出數句髒話。

「痟人!欠人姦!」[1]

我豎起三根指頭,送他們一架小飛機。

小毛頭,呷賽卡緊。

 

 

自從走出青鴉的畫布,我獲得的稱號不計其數。瘋子什麼的,恐怕是其中最友善的。對於群體生活,我顯然存在著某種堅忍不拔的障礙。我討厭同學,痛恨報告,怠於交友,但我對於八卦卻是異於常人的喜愛。花寶曾說我是最討人厭的那種酸民,只會把自己所有的不稱心化作黏稠酸液,一個勁地噴到別人身上,活該被社會唾棄。

只有青鴉肯安慰我,他說我並不是他最低劣的作品,雖然我跟那個糟糕的傢伙確實相去不遠。嗯嗯,非常安慰呢,謝謝青鴉。

我一邊回想青鴉的住處所在,一邊朝路邊卿卿我我的情侶噴二手煙。

比起自己,我更想聊聊我那屈指可數的朋友們。

 

艾莉絲,靈鳶,靈鳶紫榭。

好人,CHECK。

美女,CHECK。

做事認真嚴謹,CFECK。

溫柔甜美,噁,CHECK。

E奶,大捲髮,CHECK。

仙氣百分百,CHECK。

綜上所述,艾莉絲是個萬人迷。天紀學裡渴望獲得她電話號碼的人可以一路排到地獄去。

為什麼這種人是我的朋友?黑人臉,問號。

 

花寶,蒔滿花,亂紅不語。

花寶個子矮,人和善(待我例外,真他媽歧視),本身就是辟謬院最荒誕的都市傳說。她的課堂筆記只要在同學中傳過一輪,那堂課沒人會不及格。她會在自己走過的地方隨機落下考前猜題便條紙,只要拿到一張,期末考總分直接加十。

謠言不嫌少,林老師卡好。將來就算出現這麼一個傳說:聞到花寶放的屁就能歐趴,我也不會意外。

大家都知道花寶是個遊戲宅、漫宅、二次猿,因為她曾經連翹兩次期中考,只為了搶下動漫展的門票,以及排了一整個月的隊,死都要跟聲優合照。

然後她在學期成績計算占了百分之六十的期末考硬生生拿了個滿分,簡直讓人恨得牙癢。

為什麼我的朋友是學霸,我卻是個萬年學渣?黑人臉,問號。

 

然後是我的學校。在開始介紹前,我必須先翻個白眼以示尊敬。

天紀學下分三院,塗瓊、靈犀與辟謬。

艾莉絲和花寶分屬靈犀、辟謬兩院。主科難度與我的塗瓊院那是天壤之別,但他們未來的就業大道(?)也相對廣闊。

塗瓊院出產的神明都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囉囉,有些跑腿兼打雜,譬如鬼差華桐子,千里眼雪中紅,其中又以敗類為大宗,譬如我。說的好聽是神仙體系中的螺絲釘,實際上就是隨手可丟的一次性餐具。塗瓊神肩負護衛靈犀、辟謬的責任,偶爾一探人們的夢境蒐集情報,偶爾修理不聽話的鬼怪,刷刷經驗值,因此示夢、遊鬥與術檄是我們的必修。

靈犀院培育的學生,是所謂的中堅份子,修業結束後往往能繼承一方廟宇,自擁爐香與信眾,示夢僅是入門小兒科,筊靡、聽爐與審香才是他們的正經技能。靈犀神勤奮、敦厚且仁愛,縱使在學生時期,也是一個比一個熱愛爆肝,因此退休年齡普遍偏低,是一群很惹人憐愛的老實傢伙。

至於辟謬院,是天紀學最高高在上的菁英群,人數比例不到整間學校的十分之一,畢業率低得不能再低。辟謬神制定、精進神界體系的運轉規則,嚴密掌握人界與神界的互動。為防洩漏天機,辟謬神不能透過夢境或筊杯干涉命運,因此與示夢無緣,取而代之的是名為落讖與司判的艱澀學科。

落讖之謂,點墨為讖也。一切指引迷途的籤詩,都是辟謬神的偉大手筆。

如果閻羅十殿是你第一志願,那麼司判學就是一條不得不行的苦路。審驗人生、評定善惡、發往輪迴是一項無比沉重的責任,從中衍生的章規與論戰以萬計數。現任閻羅之中,平等王與楚江王分為革新派與穩健派巨頭,這兩個傢伙不論是口爭或筆戰都格外精彩。

幸好我成不了閻羅,否則人間應該會大亂。守護世界和平什麼的,就交給我的朋友吧。

 

 

青鴉的家到了。我將菸頭塞進空空如也的飲料罐,將它們扔進行人垃圾桶。嗯嗯,我真是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一個好公民,進別人家不按門鈴也是很合情合理的,所以我攀著外牆邊上的水管,偷偷摸摸地來到青鴉的陽台。

青鴉的二十坪公寓一片狼藉,頂到天花板的書堆,散落一地的畫稿、過短的色鉛筆,乾掉的調色盤,沿牆排列的畫布與畫架,上頭沾滿顏料。他養了三隻貓,所以房間地板上到處都是細小的貓砂,時已過午,三隻肥貓應該都出門蹓達了。我推開陽台上的小貓門,從貓門探手拉開窗底的小栓,窗戶大開,我貓腰鑽入。

陽台窗上下各有兩個窗栓,如果青鴉正在瘋狂趕稿,不想一個流氓門神闖進他的家,上頭的窗栓也會栓起。他若願意讓我開窗,想必正值工作空檔。

肚子好餓,屬於畫師的閒暇分外難得,青鴉的心情肯定很好,應該願意借我一千塊應應急,或是乾脆送我上古卷軸無界天際,讓我能把花寶哄得服服貼貼。

 

我的算盤又打錯了。青鴉不在家。

沒有貓,沒有人。

他媽的整個世界都聯合起來想餓死我是不是?

我負氣窩上工作桌旁的大沙發,隨手翻開《鳴鳥不飛》。

好喜歡矢代,但是百目鬼扭扭捏捏的,實在有夠煩。如果矢代甩了他,繼續到處濫交,我會舉雙手贊成。

沒有新進度,我無聊地掃視書櫃上的漫畫。

《純情羅曼史》、《世界第一初戀》。中村老師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更新?

《末世紀叛逆天使》、《微憂青春日記》、《八犬傳》。清嶺高,清嶺帥,阿部老師讚讚讚。

還是沒有《狂野情人》?真是夠了,我那麼賣力推薦,青鴉卻死都不買。狂野情人到底哪裡不好?

我的目光落上一扇畫了怪符的橘門。哦,是我誕生的小房間。

自畫帛入世的神明,一但負傷,必須經由畫師之手,透過同一卷畫布、同一副筆墨來修復傷處。簡言之,如果斷了一隻手,或肚子破了一個洞,我得走回畫裡,讓青鴉在我身上塗塗抹抹。這一段過程被畫師們稱作返身,我很討厭這種限制,跟狗鍊沒兩樣。身不由己,真不方便。

我摸了摸臉,記不清自己如今的長相。剛出生時,青鴉給了我一張不錯的臉蛋,紫綠相間的眼睛,還有長至腰側的蓬鬆黑髮。但光是我的這顆腦袋,就曾被打爛四次,返身次數恐怕是當今神界的巔峰。青鴉到底把我的臉修成了什麼鬼樣子,我可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起身來到連身鏡前,映在鏡中的卻只有青鴉的大書櫃。

我沒有倒影?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對,神是沒有倒影的。

每一回重創與返身,都會削弱我的記憶力,我認為這是常考零分的完美理由,可惜沒有老師願意買帳。把話說白了,他們根本不希望我畢業。

我在公寓裡頭癡呆了兩個小時,不見青鴉返家的跡象。

肚子餓的咕咕叫,沒辦法,只能去找那個小子了。

 

 

大多數人都會認為,站在高中大門口猛抽菸,是一種缺乏公德心兼有違善良風俗的行為。但只有尼古丁能撫平我的煩躁,所以我每次都這樣做。

林雨軒走出校門時,臉臭的彷彿我剛往他頭上澆糞水。

「夏流,這裡禁菸。」

「人類的律法,跟我有什麼關係?」

「至少裝個樣子啊,我還是妳的金主吧?」

我輕嗤一聲,將菸頭塞進薄荷錠空盒。

「拿香俸壓我?很聰明嘛。那麼我的好金主,請告訴我後面那群刺龍刺鳳的傢伙跟你是什麼關係吧。」

林雨軒皺眉,眼珠微微晃動,快速評量著利弊得失。

這孩子太早熟,但我不討厭。

「不是什麼親密的人,嚴格說來算是壞蛋。」林雨軒謹慎開口。「但我希望他們能撐到我畢業。」

「哦。」這樣啊。

「如何?他們會出什麼事?」

「不是你親密的人,我怎麼會知道。」

「夏流,不要騙我。」他沉下臉色,可惜我不吃這套。

「我沒有辦法看穿你身邊每一個人的命數,這本來就不是我的主修。」我決定來個溫馨提示。「更何況,再讓我阻撓華桐子勾魂,不管你命多硬都會倒大楣。我警告過你很多次了。」

 

林雨軒是個偏執至極的控制狂,加上與生俱來的陰陽眼,讓他成為一個令我萬分人頭痛的人類。雖然說,肯收我為門神的家庭,幾乎都存在著嚴重偏離社會正軌的問題。

我守護過一個被親爹性侵七年的小女孩,花了足足一年的香俸才讓華桐子用一場離奇車禍收走她的父親。結果那精神異常的小女孩居然對我下了詛咒,真他媽雖小。

上一回,我拗不過土地神盧延公的請求,與濟公的乩身聯手壓制一只發狂的惡鬼。他遊走人間七百年,好不容易找到上輩子害他散盡家財的賤女人,正想把那女人的魂魄一同拉下地獄,濟公卻勸他重新投胎,我迫於金錢壓力竟也只能幫腔,當下真認為自己是個心口不一的廢物。

但是,林雨軒居住的那間破爛家庭式公寓,在這短短一年內便迫使我幾乎跟所有掌管這個區域的地祇、鬼差與鬼怪打過一輪交道。更不用提他本人擅長創造各種莫名其妙的支線任務,簡直是天字號第一大麻煩。

 

現在這個大麻煩的眉頭擰得更緊了,顯然正全力思考該如何讓我鬆口。

「雨軒,我真的沒有辦法。」我放軟姿態,不想多做爭執,太無謂。「門神能做的事情有限,這你懂啊。」

林雨軒冷著臉,轉身朝那群牛鬼蛇神搖搖手,往家的方向走去。我向校門頷首,與鎮守這所中學的門神山月唱晚交接,和林雨軒一道離開。

那群高中生裡頭,至少有一半的人看得見我。我與人類的交集實在太多,體內積攢太多人氣,做起事來很不方便。

至少林雨軒不必因為與空氣對話而被視為怪胎,好吧,姑且當這是好事。

「我沒有生妳的氣。」他花了五分鐘才擠出這一句話,真讓人欣慰。「妳幫我夠多了,我知道。」

「好好奉祀我,就不用說謝。」

「妳覺得我很煩嗎?」

「你錢很多。」而且嫌自己命太長。

「今天怎麼會來接我?妳又缺錢了?」

心思細膩是控制狂的必備技能,林雨軒很了解我的個性,這替我省去不少麻煩。

我大致交代了稍早發生的慘劇,林雨軒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妳知道嗎?妳們的故事是我生活中難得的樂趣。」

「為什麼一個高中生要用這種老成的口吻講話?」我有點不爽。

「我高三了,是大人了。不要老把我當成小孩。」

「所以你到底幫不幫?」

「我不太玩遊戲。」他聳肩。「但是幫妳打聽打聽倒是可以。劉立崴的志向是職業電競選手。」

「快去快去。還有,我的香爐空了。」我迫不及待想返回花寶的公寓。

「既然妳需要換錢,大概尺三就行了吧?」

「眼睛睜亮點,別買到石灰。」

作為候補門神,我價格低廉,包辦的事雜亂無章,堪稱血汗神明中的楷模,但是摻了石灰的爛香,只要吸一口我就會頭痛一整天。只有這一點,本大爺絕不讓步。

「安心,我這個月賺了不少錢,等等就去買一斤印度老山。」

啊,印度老山。我的腳步輕快的像跳舞。

林雨軒覷準了我心情轉好,緩下腳步,不動聲色地與我並肩。

「夏流,幫我一個忙,我可以再加碼。」

「你不要太過分了,就算是我,整隻手臂被扯掉也是會痛的。」

「西寧那次是我的錯,我跟你道歉。」

「哪一次不是你的錯?你的道歉根本不值錢。」

「一整個月,早晚三柱,保證都是上等的老山。」

「說來。」我眼睛一亮。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整整三十日的好香,我願意把自己的腸子拉出來打麻花。

林雨軒在距離住宅不遠的街角停步,我抽出一根菸,輕輕捏碎薄荷球。

 

事件地點:敦化北路某大樓停車場。

已知傷亡:3。

預估傷亡:10或更多。

亡靈出沒,未見妖蹤。

 

把林雨軒的長篇大論稍作濃縮,差不多就是右邊這副德性。我真搞不懂為什麼他總愛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但最令我無法理解的的事情可不是這一樁。

「林雨軒。」我掐熄第三根菸。

「幹嘛?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這干你屁事啊?」

我惡狠狠地瞪著他,這小鬼卻是一臉大無畏。

「我姑姑的家在那裏。」

「然後?」

「我剛剛說了,情況太嚴重,他們想脫手那間公寓。」

這傢伙剛剛有提到嚴重之類的形容詞嗎?算了,反正他每次端上桌的菜口味都很重。

「賣就賣啊,賣房子不好嗎?」

「我表妹捨不得,那是姑丈留給他們的公寓。」

「所以?」

「那是我的家人,當然是我的事。」

出現了,霹靂無上轟天大絕招。

「我肏你媽的,你要不要直接說,別人的事都是你的事?」

「我沒這麼說。」

「你騙鬼啊!」忍無可忍,無須再忍。「以下不是猜測,都是事實。你口中的表妹只是一個每晚在路燈下哭鬧的小女鬼,扯著你的衣角拜託你幫忙,她跟爸爸都死了,不能讓媽媽賣掉那間公寓,那是他們一家人今生今世最重要的連結。如果搬家了,還沒出世的弟弟將來會被新家附近的流氓收作小弟,成人之後吸毒、販毒、姦殺、人口販運,總之就是無惡不作。媽媽已經很孤單了,你怎麼忍心讓她遭遇那種事情?大哥哥!」

我必定是從頭尖叫到尾,搭配型態癲狂的手舞足蹈,因為停等紅燈的行人們正目不轉睛地觀察我的生態,而林雨軒看起來簡直是樂不可支。

「夏流,妳變聰明了。」

「林雨軒,你真他媽低能。」

「接著猜,那對父女是怎麼死的?」

「看著是場車禍奪命,實際上是抓交替。這很難處理,是個巨型螺旋。」就跟過往我們遭遇到的大多數麻煩一樣。「那個區域的龐大怨氣迫使她滯留此地,她年紀太小,一旦血親遠離,她的靈體將無以為繼,不但沒有尋找交替的能力,還會漸漸雲散。」

「你有何打算?」

「敦化北路,當差的是香瓏渠葉,她認為我是個渣神,我認為她是頭乳牛。因為我沒日沒夜地犧牲奉獻,這個畸形的社會得以照常運轉,而她全身上下只有那對奶子可取。我知道我很中肯,不用急著稱讚我。」嗓門太大,路過對街的土地神碎霓虹轉頭瞪了我一眼。

「如果妳說話中肯,戈登拉姆齊就是耶穌再臨了。」林雨軒還在笑,到底有什麼好笑的?「我跟渠葉還不錯,所以妳想交給鬼差處理?」

「我得先跟她打聽消息。聚集了這麼多怨魂,這是一筆大單,心胸狹窄的乳牛最愛拿業績壓人,不可能拖到現在還不出手,那個停車場不單純。」

「看來我有任務了。」林雨軒滑開手機。「來吧,替我挑件衣服。」

「挑什麼挑?蠢乳牛只會盯著你的褲襠瞧。」

「嗯,你說的對。」他點點頭,將手機塞回口袋。「那麼,為了讓她心甘情願地配合,我先去買盒保險套。」

 

死小孩,拎老師卡好。

 

                 

               下一篇:第2章 如果老闆待你很好  務必珍惜

 

 


[1] 國語寫作:「瘋子,欠人幹」。應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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