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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不要搶我的荷包蛋!」

「這哪是你的,上面又沒寫你的名字。」

「你混蛋啊?我都已經要夾了!」

「你自己動作太慢,怪我啊?」

「你們不要吵了。盾雲,我再幫你煎一顆好不好?」安撫的語氣。

「禮哥!你怎麼可以縱容楚鶴?」

「他哪有縱容我?他縱容的是你!」

「你這……!」

「咳咳。」夷浪站在門邊清了清喉嚨。

吵鬧的兩人立刻住嘴,在餐桌旁僵硬地轉身看他。

槍禮一臉緊張,把原本正要翻過桌面去痛扁楚鶴的盾雲慢慢壓回椅子上。

「不要這麼害怕。」夷浪嘆氣,看來自己昨天真的帶給他們很大的心靈震撼。

「我現在沒有起床氣,不會對你們大呼小叫的。話說回來,槍禮,你根本連廚房都沒進過吧?煎什麼荷包蛋啊?」

夷浪打開冰箱,慢吞吞地拿出一顆雞蛋,走到爐邊開火。

剛淋完浴的他現在神清氣爽,要忍耐這三個笨蛋可說是綽綽有餘,夷浪很有自信自己不會像昨晚一樣失控。

「謝謝夷浪。」盾雲笑容燦爛,心滿意足地坐下來扒著稀飯。

「啊夷浪,那順便幫我煮個蛋花湯吧,我要加蔥哦。」楚鶴若無其事地說道。

夷浪瞪他一眼,抓過綠蔥開始切碎。

家裡來了三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子弟,雖然很識相的沒有要求大魚大肉,但夷浪為了讓他們均衡飲食可說是費盡了心思。

尤其盾雲最難纏,這家伙根本就是吃肉和零食長大的,青菜一概不碰還不打緊,還常常抱著一堆垃圾食物上餐桌,讓夷浪七竅生煙。

「為什麼夷浪這麼會做菜?」盾雲捧著飯碗挨過來,看著夷浪將碎蔥擱到一旁,開始打蛋。

「你說煎蛋?我稱之為基本的生活技能。」夷浪嘆氣,油鍋吱聲作響。

「夷浪,要不要圍個圍裙?」槍禮抓過擺在一旁的圍裙,笨手笨腳地想幫夷浪圍上。

「……你連圍裙都不會圍嗎?」夷浪看著槍禮試圖把圍裙上擺圍上自己的胸口。

「我是真的沒有圍過呢。」槍禮興致勃勃的打好蝴蝶結,站到一旁欣賞自己的傑作。楚鶴憋笑憋到快要內傷了,全身都在劇烈顫抖,甚至沒有餘力阻止盾雲迅速搶回已經被自己咬了一口的荷包蛋。

「養尊處優。」夷浪嘀咕,把荷包蛋鏟進盾雲的碗裡。

「給你,你喜歡半熟蛋,沒錯吧?」

「沒錯!」盾雲喜孜孜的開始大嚼,示威一般地對楚鶴炫耀著流出的蛋黃。

楚鶴滿臉堆笑,看著夷浪耐心地對槍禮示範圍裙的正確用法,然後回頭攪動湯鍋,小心翼翼地把蛋花湯端上桌。

「夷浪是個很棒的煮夫吧?盾雲,還不快把他娶回家?」他露出心懷不軌的壞笑。夷浪瞪他一眼,撥開濕漉漉的頭髮,坐到餐桌上。

「不行哎,要讓叔叔鑑定過,才能帶男人回家。」盾雲皺眉,竟然在嚴肅考慮此事。「男人如果不夠強,會給老爸殺掉的,夷浪不行啦。」

夷浪停下湯匙望向盾雲。「盾雲的叔叔?什麼樣的人啊?」

「喔喔喔,夷浪選手認真起來了嗎?」楚鶴興奮地喊道。「上吧夷浪,叔叔算什麼啊!」

「不是開玩笑喔,夷浪。」槍禮竟然還在認真練習圍圍裙。「冰叔真的很可怕,你見過一次就會知道了。」

夷浪點點頭,突然對槍禮和盾雲的關係感到好奇。

說是情侶,這兩人平日的互動又完全沒有那個意思。兄妹倒還比較說的過去,但槍禮對盾雲的溺愛完全是天崩地裂的級別,一點當大哥的樣子都沒有。

難道說是槍禮的單相思?那這傢伙還真是個生來就要作男阿信的苦命人。

「夷浪?怎麼了?」槍禮疑惑望他,伸手接過盾雲的碗,替她裝滿稀飯。

「沒什麼,你加油啊。」夷浪微笑。

那一天,槍禮不顧右肩重傷,一個勁的要衝到盾雲身邊。

對於那個龐大凶暴的黑影,也是無所畏懼。

應該沒有什麼好質疑的了。

只是盾雲看起來、不,恐怕絕對是很遲鈍的類型,這兩人要修成正果,恐怕還有一段漫長的路途要走。

「真的加油,祝你順利。」夷浪同情的拍拍槍禮的肩膀。

「啊?」槍禮一臉疑惑。

「吃飽了,快我們出門了!」盾雲歡叫一聲,衝出廚房。

楚鶴盯著夷浪,故意大嘆了一口氣。

「幹嘛?」回房間拿包包的路上,夷浪頂了頂楚鶴。「我那樣說有什麼不對嗎?義氣相挺耶。」

「你怎麼有辦法這麼沒大腦?」楚鶴嘀咕。「離開高中之後,你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妖將門裡明明美女如雲,你卻只跟盾雲一個女生要好。現在更是擺在眼前的肉不吃,還要拱手讓人?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

「我之前就跟你講過了,我才不要介入青梅竹馬。」夷浪皺眉,楚鶴怎麼還不放棄呢?老想把自己跟盾雲送作堆。

「更何況,槍禮穩重,盾雲就愛斷衝亂撞,配在一起很妥當啊。我可沒有制伏胡亂暴走盾雲的自信。」

「你可以用愛來感化她。」楚鶴扮了個鬼臉。「兄弟,你明明條件不差啊,幹什麼遇到感情事就縮頭縮腦?我看了就難過。」

「我沒有縮頭縮腦。」夷浪反駁,將包包甩上背。「槍禮很喜歡盾雲,只要盾雲以後也喜歡上他那就天下太平了。好了,這個無意義的討論到此為止,我們出門吧。」

「他們不會在一起的。」楚鶴在樓梯間停步,緊盯夷浪。

「為什麼?」這話說的也太斬釘截鐵了吧。

夷浪困惑回頭,仰望楚鶴。

楚鶴欲言又止,看起來十分困擾。

「你知道些什麼?」夷浪逼近他。「話說回來,你和槍禮又發生過什麼事?你還沒告訴我呢。」

被蒙在鼓裡的感覺可不是普通的難受啊。更何況楚鶴跟他向來無話不談,惟有關於槍禮的事情,這小子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夷浪可是忍耐很久啦。

「這,我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啦。」楚鶴皺眉,步下階梯。

「不行,現在說。你這樣很不夠朋友。」夷浪扯住他手肘,也皺眉。

「還敢說我呢。」楚鶴瞪他。

「你那天一聲不響的失蹤,在樹林裡到底幹了什麼好事,你也沒有跟我說啊。」

「啊。」這倒是真的。

「你沒問我啊。」夷浪努力抗辯。

「哦?我問了你就會講嗎?那你現在告訴我啊。」楚鶴逼近他。

夷浪一怔,沉默了幾秒鐘。

「你看,你也不想講吧。」楚鶴搖頭,眼神卻是有些失望。

「喂、楚鶴。」夷浪有點不忍,但依然遲疑。

「算了,我們偶爾也要有一點小祕密吧。」楚鶴皺著眉拍了拍夷浪的肩膀。

「夷浪楚鶴!你們是在生蛋嗎?快一點啦。」盾雲不耐煩的呼聲從門口傳來。

「就來了,囉嗦什麼啊!」楚鶴吼回去,拉著夷浪衝下階梯。

從彰化市到鹿港鎮只要搭上三十分鐘的公車,但是跟這些傢伙搭車實在是很痛苦的經驗。盾雲和槍禮這輩子竟然從來沒搭過公車,一上車就大呼小叫,興奮莫名的研究著下車鈴和拉環。公車司機是個上了年紀的溫和阿伯,雖然一開始被他們完全嚇傻,但後來卻很友善地跟盾雲聊起天來。盾雲一臉心癢難耐,看起來非常想嘗試操作公車的排檔,但總算是忍耐住沒把方向盤從伯伯的手中搶過來。

一路上夷浪都坐在公車的最後一排目瞪口呆,在盾雲開心地朝他揮手時也只能露出尷尬的微笑,完全不知該如何處理他們的異常行為。

「兵四家的人根本就是不諳世事嘛。」他對楚鶴嘀咕。「沒搭過公車?到底是不是台灣的國民啊?」

「我如果不是跟你一塊長大,天天都跟你一起上學,家裡原本也是要天天用保時捷接送的啊。」楚鶴打了個哈欠。「知道我為你犧牲多大了吧?」

「什麼犧牲啊,你很蠢耶。」夷浪半開玩笑道。「你應該用家裡的車子接我一起上學啊,這才夠義氣嘛。」

「哎呦,我那時候沒想這麼多啊。」楚鶴挑眉。「我的家庭背景跟你們差太多了,所以一直不想讓身邊的人知道。我想,既然已經決定十八歲的時候要加入妖將門了,在那之前的普通生活,應該要好好享受才對。」他笑著看向夷浪。

「當我爸媽告訴我,原來你也是搜神一族後裔的時候,還真的是鬆了一大口氣呢。不管怎麼說,有個熟識的人能一起踏上這條路,都會比較安心吧。」

夷浪微微錯愕,只能沉默。

今天的楚鶴話似乎特別多,而他說的話讓夷浪忍不住想起他們當時下定決心,成為搜神師的起因。

楚鶴說,他是為了查明爺爺的病因,以及關東大亂的真相。

至於夷浪自己,則是很想知道父母,秦祥和羅惜瞳的真正生平。

生平,還有死因。

夷浪感受到自己心頭微微覆上一片陰霾。

楚鶴雖然跟家裡關係不好,但爸媽依然很關心他,夷浪偶爾會看到楚鶴不耐煩的講著手機,跟家裡報告近況。盾雲似乎有個很疼她的爸爸,關於媽媽倒是隻字未提。槍禮一副就是在家人的呵護底下長大的模樣,雖然個性遠較同齡朋友們穩重大度,但是仍然洋溢著一股備受關愛的氣息。

叔叔雖然對自己幾盡於溺愛,但也很少提到夷浪的爸媽。恐怕兄嫂的死,對秦克東來說也是一個難以抹滅的傷痛。

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這種被獨個拋下的寂寞感。

秦祥和妖玉一起留給夷浪的那封信,更是讓他益發渴望能親眼見上父母一面。

一面就好,讓他至少可以對他們撒個嬌,像個普通孩子一樣,跟他們報告生活中的大事小事。

為什麼要留我一個人呢?

夷浪擰了擰發酸的鼻頭,趕快扭頭看向窗外。

不,你們也不願意丟下我離開的吧?到底是誰,是誰害死了你們?

他忍不住咬牙,握緊拳頭。

我會找出真相的,老爸老媽。

我會還你們一個清白,然後把那些人、不管是誰……。

「夷浪。」輕佻但卻不造作的嗓音在他耳邊呼喚。

夷浪嚇了一跳,扭過頭來便看到盾雲不知何時來到身邊,正緊盯著自己。

黑眼如潭,光芒悠遠深邃。此刻盾雲的眼睛,不如平時總帶著一絲迷惘。

那是洞察一切的機警眸光。

「怎麼了?」盾雲低聲問。

「沒有,沒事。」夷浪喃喃自語,一時無法把目光從盾雲臉上移開。

「那走吧,到了哦。是在這裡下車吧?」盾雲愉快微笑,扯了扯夷浪的手肘。「楚鶴剛剛叫你你沒聽到嗎?」

「沒有。」夷浪搖頭。

「這樣嗎?」盾雲腳步輕快,跳下公車,笑咪咪的跟公車司機說再見,然後轉身凝視夷浪。

「為什麼這個表情?」盾雲微微蹙眉。

「什麼?」夷浪有點錯愕。

「你這是想哭嗎?」女孩歪著頭。

「我哪有啊……!」

不說還好,這話一出口,夷浪的淚腺立刻失去控制,開始勤奮地製造淚水。夷浪無比震驚地感受著眼淚瘋狂流淌,覺得自己又讓宇宙給賞了一巴掌。

「對不起,我很少這樣。」他竭力維持尊嚴,抬臂想遮住自己的臉。「拜託不要覺得我很愛哭啊,也不要去跟楚鶴說。」

「這又沒什麼。」盾雲倒是一臉無謂,一把撥開夷浪的手臂,粗手粗腳地替他拭淚。夷浪很不習慣盾雲這樣的行為,下意識地想閃躲。

「不過就是讓人欺負了吧?」盾雲一掌按住他的肩膀,眼中微現火光。

「你不用擔心哦,夷浪。不管是誰,都不能在我面前動你一根寒毛。」

彰化縣,鹿港。

舊時港闊水深,又名「鹿仔港」。

這是個久遠而歡騰的小鎮,棲息著無數奔放自在的靈魂。歷史的餘燼在無意休止的海風之中飛揚,覆上土壤,成為一切生靈與古物最忠實的滋養。磚造隘門屹立不搖,在街坊巷角寧靜守望。大小廟宇燈火暖軟,香煙裊裊,連通著人們的祈意與神靈的憐惜。

縱使科技與文明在後不停推促推擠,鹿港仍然有著屬於鹿港的驕傲。

清領時期它曾是台灣首屈一指的對外海港,後因泥沙淤積而逐漸沒落。儘管海港風華不再,但鹿港鎮憑藉著悠久的歷史文化,以及文史工作者們的努力經營,現今依然是彰化地區數一數二的觀光勝地。

龍山寺、天后宮,這兩處赫赫有名的國家古蹟是鹿港的重要景點,也是觀光客到此必定一遊之地。

一直以來,夷浪都很喜歡龍山寺。

從前他曾和高中同學,當然包含了楚鶴,來鹿港玩過兩三次。同學之一的趙珮語是他在班上少數談的來的女生,剛好又是鹿港人,每次來到此地都會熱情的充當嚮導,為他們介紹鹿港隱藏在大街小巷裡的歷史文物和特產美食。

跟總是鑼鼓喧天,香客不絕的天后宮一比,龍山寺顯得安靜許多。

寺廟低矮,並不寬闊。但飛簷雕工細緻,古樸端莊。龍山寺一直以來都是攝影家的天堂。正所謂一花一世界吧,不同的古廟角落,透過攝影鏡頭呈現出的意境總是能讓人有著出截然不同的莊嚴感受。

夷浪興致勃勃地混入一群觀光客之中,偷聽著一名導遊為遊客解說龍山寺的歷史背景,還有廟中石雕蘊含的神怪傳說。這些有趣的東西,他總是百聽不膩。

楚鶴和夷浪一同來過這裡很多次了,對同樣的景色沒什麼興趣,在旁邊無聊地打著哈欠。

「盾雲呢?」槍禮被他們差使,跑到龍山寺側門旁邊的老龍師肉包店排了很久的隊,此時終於提著幾個香噴噴的肉包出現。

「不見了。」楚鶴冷笑,對盾雲的慣性失蹤不以為意。

「快找她回來吧,包子要冷掉了。」槍禮皺眉,東張西望。

「她跟著一隻黑貓跑掉了,要上哪找?」夷浪嘆氣,從精彩的桃園三結義的故事之中勉強抽離。

「這裡現在人很多。今天就是除夕,又是周末,到處都是人,恐怕有點難找耶。」

「那麼,我們等她自己回來吧。」槍禮笑笑,將熱騰騰的包子塞進夷浪手中。他似乎完全不介意剛剛夷浪和楚鶴沒有攔下一心到處亂跑的盾雲,看來逆來順受真的是這位好好先生的天性。

「開什麼玩笑,我才不要在這裡乾等。」楚鶴立刻抗議。「我們走啦,去天后宮那邊吃飯了,那裡店家多,盾雲愛熱鬧,一定也會往那邊去吧。」

「槍禮,可以嗎?」夷浪咬著肉包,試探性地問道。

把盾雲搞丟他也有責任,畢竟自己剛剛一心研究廟門上的畫像,只有匆匆瞥了大叫一聲等等我,隨即追著黑貓跑掉的盾雲一眼,根本無心看管她。

「應該可以吧。」槍禮眼中微現憂心,包子在嘴邊遲遲放不進去,被不耐煩的楚鶴一把搶過,而他只是呆呆望著楚鶴狼吞虎嚥,沒有阻止的意思。

「可以可以,她又不是小孩子,當然沒問題。」楚鶴邁開步子朝側門走去。

「槍禮,盾雲沒帶手機嗎?」夷浪靈光一閃。

「我可以打打看,但她大概不會接吧。」槍禮想了想。「她從以前就是這樣,專心致志的時候眼裡就容不下其他東西,說實在還真讓人吃不消。」

「對了槍禮,為什麼盾雲要叫你哥?我們不是一樣大嗎?」夷浪突然想到。「難道說你們是義兄妹之類的?乾哥乾妹?」

「沒有那種事啦。」槍禮失笑,拋了拋手中的包子。「槍家和盾家交情很好,我跟盾雲從小就認識了,偶爾會做兵器對練。我不知道為什麼小時候就長得很高,好像國小時就有一百七十公分了吧。盾雲第一次見我以為我是大她好幾歲的哥哥,禮哥禮哥的叫個不停。後來知道我們其實同年,這稱呼卻改不過來,就一直這樣叫下去了。」

「這倒是真的,你真的太高了。」夷浪抱怨道。

國小就一百七?有夠誇張。現在他跟槍禮說話也總要仰頭,槍禮這傢伙估計有一八五吧,這是哪門子的洋人體格啊?

「我高中時很常撞到教室的門頂哦。我的導師很擔心我的腦袋,還因此拜託學校把我那間教室的門口加高,同學們都笑到不行。」槍禮笑得愉快,陷入了回憶。

「你有跟盾雲念同一所高中嗎?」夷浪忍不住好奇,繼續問道。

「嗯,有啊。其實我們的學區是不一樣的,但是我爸認為盾雲就算上了高中還是需要人照顧,就自作主張幫我報考那所私立學校了。」

「私校?怎麼可能?盾雲考得上私校?」

「別看她那樣,她腦袋不差。雖然討厭讀書,但是硬要念的話還是勉強可以的。」

「也太犯規了吧?哪有人又會打架又會念書的啊?」夷浪有點沮喪,他原本還以為盾雲是標準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類型呢。

「不過盾雲缺席率很高,所以還是差點畢不了業啦。這樣講你有沒有高興一點?」

槍禮體貼地補充。

「缺席?為什麼?那傢伙這麼愛翹課嗎?」嗯,就算盾雲一年到頭都不上課,整日在外頭跟妖怪或是搜神師們廝混,他也不會感到意外。

「不是翹課。」槍禮臉上突然蒙上一層陰影。

「我們兵四家的實戰訓練很早就開始了。在入門之前,巫老師不是有幫我們開封嗎?那個開封,我和盾雲,矛喜矛樂是不需要的。家人們期望我們在成年以前就能將對妖感與妖力的控制收放自如,矛喜和矛樂應該是在十四歲就開始接觸三元態了吧。你之前看到過的,他們隨時都能從幻力空間召出的雙矛,就是他們倆人獨有的盾甲。」

「噢,這我有印象。」

「我們四人之中,最常參與實戰的,當然就是盾雲了。」槍禮輕咬包子的外皮。

「為什麼?因為她最強嗎?」

「因為盾家。」槍禮嘶聲說道,話語之間薄怒如紙。「你聽過將三凶嗎?夷浪?」

將三凶?

夷浪茫然搖頭。

「妖將之別,分有武將和咒官。在遙遠的過去,搜神師依然跟各代君王有從屬關係的時候,將三凶一詞,是搜神武將的最高榮譽。不過隨著時代演變,這三個字的意義已經截然不同了。」槍禮輕輕嘆氣。「在搜神界,將三凶意指三個最凶悍嗜血,最不擇手段,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無人能阻的三個搜神世家,分為蒼,盾,和宇文。其中之首,當然是盾家。」

夷浪沉默,敬畏地聽著。

竟能同時擁有兵四家和將三凶的稱號,盾家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啊?

那大概是他一輩子都難以觸及的境界吧。

「一直以來,三凶在戰場上互別苗頭,彼此之間競爭意味濃厚。當然他們針對彼此的敵意越來越濃,只要碰面幾乎都會引發私鬥。最近幾年,這種情況越來越嚴重。但是將三凶又是超越了搜神界律法的特殊存在,所以一般的約束條文對他們根本沒有作用。」槍禮停止咀嚼,眼神悠遠。

「因此,盾雲的使命跟我們每一個人都不同。盾家追求的是搜神界的頂點,但卻自盾騏之後開始衰敗。因此前代家主盾軍與當任家主盾冰,對盾雲抱著相當大的期望。他們很清楚盾雲的才華正是盾家等待了千年的契機,只要善加利用,絕對能讓盾家再次成為搜神界呼風喚雨的一代強權。」

「利用?他們把盾雲當成什麼了?」夷浪安靜地問道。

「你不必多慮。盾冰是個好叔叔,也是個能兼具私情與公事的男人。」槍禮溫和微笑。「盾雲可是被捧在掌心上呵護大的,參與戰區見習多是她自己的要求。她遠比我們任何人都要熱愛那樣的世界。刀槍劍棍、江湖仇怨,許多我避之唯恐不及的麻煩在她眼裡卻是單純的娛樂。彷彿是為此而生一樣,她的大半輩子都在追求命懸一線的快感和別人的崇拜。」槍禮一口吞下剩餘的包子。

「聽起來很像她啊。」夷浪終於放鬆下來。「但是你難道不會擔心嗎?」

不管再怎麼強悍,盾雲終究是個凡人。

會大意,會流血,會死亡的普通凡人。

「沒錯。」槍禮微帶訝異的看著夷浪。「你是怎麼……?」

「我可不是笨蛋。」夷浪挑眉。

先前的台北事件,槍禮追著盾雲出千荒島的理由,他後來左思右想,始終覺得不對。或許不是全盤皆錯,但這個舉動蘊含的意義,遠比一句道歉要來的深遠,夷浪是知道的。

槍禮沉吟,思考著什麼。

「認識她十年,我只見她受過一次幾乎致死的重傷。」他緩緩低聲說。

「重傷……?」夷浪呆住。

有什麼東西能傷害那個無敵的盾雲啊?更何況還是重傷?

「我沒問詳情,盾雲不肯說,冰叔也不大想告訴我。」槍禮嘆氣。「你最近跟她很親近,有聽她說過四川那一回的事情嗎?」

「呃,這,當然沒有。」夷浪生怕槍禮吃味,有些緊張地搖手。

「不用慌,這沒什麼。我們十六歲那年,盾雲瞞著我跟著盾家長輩去了一趟四川。好好一個人卻是破破爛爛的回來,那個畫面實在太可怕了。或許是我太不經世事了吧。」槍禮嘆了口氣。

十六歲?還是個國中生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夷浪一時無法從震驚當中抽離。

「遇到了什麼可怕的妖怪嗎?」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槍禮喃喃說道。「衝到盾家的時候,冰叔抱著盾雲,跟軍叔兩人快打起來了。軍叔那時真的很可怕,我知道他精神失常了一段時間,但當時他的情況恐怕真是糟糕透頂。他一直大吼大叫要殺光盾家所有人。如果不是我爸趕來阻止,他們兩個大概會打到其中一方真的死掉為止。」

「盾軍?」

「盾雲的爸爸,冰叔的兄長,前任盾家家主。」槍禮蹙眉。

「恐怖的男人。我跟他交情不算好,畢竟他冰叔的感情非常差。那一次,帶著盾雲前往中國的就是他。」

「反正我看到了,而那真的是我不想再見一次的畫面。你沒辦法想像一個跟你經過千百次對練,每次都笑著輕鬆擊敗你的人變成那副德性。全身上下都是刀傷跟挫傷,虛弱,奄奄一息,根本就只是一團會呼吸的血肉。那天晚上我睡不著覺,一稍微入眠就立刻反胃,衝到廁所大吐特吐。」槍禮的眼神無比痛苦。

「盾雲現在看起來很好啊。」夷浪結結巴巴。

「盾家的醫療手段非常完善,盾雲的身體機能在一年之內就恢復得差不多了,你可以注意一下盾雲的左側腰,那裏有道始終消不掉的大疤,但至少她活了下來。經歷過那種事情,你以為她會因為留下心靈陰影而從此拒絕出戰,但是她沒有。她似乎根本不把這當一回事,有時我會很懷疑她到底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槍禮垂下頭,似乎十分困惑。

「她依然每隔幾個禮拜就會消失一次,然後帶著遙遠某地的土產回來送我。」槍禮似乎有點無奈。「我不用問也知道,一定又是跟著長輩見習去了。我真的很害怕,夷浪。每次她莫名其妙地消失,我半夜一定會做惡夢。所以我一直勸她不要再這樣下去,離開盾家,接受強大門派的庇護,不要再讓盾家這樣糟蹋她。」

「盾雲一定認為沒那麼嚴重吧。」夷浪完全可以想像。

「你說對了,她總是嫌我小題大作。我的確不知道她在中國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知道,從那以後,『那傢伙』開始出現在盾雲身邊。」

「那……?」夷浪開口正要問,卻隨即醒悟。

那個黑影。

龐大無邊,惡氣撲鼻,滿是血腥。

明明只是靈體,卻擁有凶惡可怖、足以致人於死的威壓感。

「那是什麼?」夷浪衝口而出。

槍禮陰鬱望他。

「它是個該死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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