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師。
踏遍八荒,尋神以存。
遁形山野,居隱鬧市,飄忽於人與妖之間。
《管子‧地數篇》曰: 「黃帝戰涿鹿之野,流血百里。」
涿鹿之戰,是搜神師初試啼聲的年代;名者有風伯,雨師,玄女與魃;身處不同陣營,各通異術,各為其主,所到之處,流血百里。
在前往台北的自強號列車上,夷浪聚精會神的讀著薄薄的《搜神師入門》。他毫不意外地發現,上面記載的東西可比高中教科書有趣多啦。
「喂喂、楚鶴。」
「嗯?」
「誰是風伯?」
「蚩尤手下的術士。」
「他很強嗎?」
「能颳大風吧,強嗎?」
「強!對了,你說誰是吃油?」
「……你高中根本白念了吧。」
楚鶴懶洋洋地翻閱著卡夫卡的《變形記》,好整以暇地回答夷浪的問題。自從區圖空離開座位去打電話之後,夷浪便將他視為理所當然的解答機器。
「人名那麼多,我沒辦法全記啊。」夷浪覺得委屈。他的歷史其實不錯,但跟楚鶴相比總是差了那麼一截。
「真的假的?我真想看你要怎麼撐過那些訓練,要記的東西有一大堆耶。」楚鶴翻白眼。
「這麼好玩的職業,入門考試一定很難吧。」夷浪忽視楚鶴的諍言。「他們大概一天會收到好幾百封的履歷。」
「沒有那種東西。」楚鶴深了個懶腰。「沒有天賦,一切都免談,這種工作一般人是做不來的。」
「天賦?」夷浪擔心了。「可是我沒什麼天賦,也沒什麼特別的力量。」
「這是當然的,我們都還沒開竅嘛。」楚鶴輕鬆笑笑。「一般來說在我們十八歲以前,搜神師的一切天賦都會被封印,因為不到達一定年紀,是無法將力量應用自如的。一不小心失控了,還會殃及無辜呢。不過當然啦,既說一般,總有例外。」
「什麼樣的力量啊?」
「你現在就知道,等會就沒有驚喜啦。」楚鶴調皮的擠擠眼。「而且與其問我,你的老師才算的上是有一大堆故事可以講呢。」
「怎麼說?」
楚鶴又翻了一個大白眼。夷浪深深覺得,總有一天楚鶴的眼球會因為白眼翻過頭而掉出眼窩。
「區圖空是妖將門數一數二的戰將,戰技頂尖,妖感超群,外號『獨破千軍』。就算是在現任剛陵之中也少有敵手。台北地區有記錄的搜神師全都名列於他麾下,而這個妖脈錯縱、妖怪與人類大量混居的城市在他的控制之下,最近三年之內都沒出任何亂子。他根本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傳奇好嗎?」
「……這樣啊。」夷浪有一大堆東西聽不懂,但他選擇故作沉思而非發問。
「幹嘛?你聽起來不是很開心。」楚鶴皺眉。
「很不真實啊,這一切。」夷浪苦惱的說,「而且你說的什麼妖將門,聽起來完全就是一個菁英集團,像我這樣一個連排列組合都學不好的高中生,真的能加入嗎?」
「天資是不容否定的。」區圖空踏入車廂內,大聲說道,宏亮的嗓門引來不少乘客注目。「不用擔心,我的徒弟絕對不可能是個笨蛋的!」
他看起來信心滿滿,然後在夷浪膝上放下一盒太陽餅。
「吃吧小鬼們,吃完趕快長大。你們都太瘦了,現在的男孩子是怎麼回事?」
「太陽餅!」夷浪歡呼。「真的可以吃嗎?」
「當然,食物就是要拿來吃的。」區圖空摸摸他的頭,微笑道。他的大手很粗,佈滿厚繭和疤痕,但洋溢著一股暖意,讓人很是安心。
「區老師,你去台北做什麼?我還以為你要帶我們回妖將門。」楚鶴撕開太陽餅的包裝。
「古奉馨那傢伙,把山鬼通通趕出他們的老巢,又破壞了幾處鞏固結界的封印。」區圖空也拿了一包太陽餅,迫不及待地拆開。「待在台北市的搜神師數量不夠,不足以鎮壓四處流竄的野妖,當然就請求我的支援啦。原本就是分內的事,也不好拒絕囉。」撕開包裝的力道太大,灑出為數不少的碎屑,他發出不滿的咕噥。
「古奉馨就是攻擊我們的那個女人嗎?」夷浪嚼著太陽餅,感受到濃濃的奶油香。「她感覺不是非常厲害耶。」
「對我來說是一碟小菜,」區圖空笑笑,「但是你們遇到她還是得拼命逃跑,那傢伙心腸壞的呢,老是欺善怕惡。對你們尤其不會手軟。」
「對了。」夷浪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其實早該發問的。「她為什麼要殺我呢?我應該是沒有做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才對。我們今天第一次見面耶,到底為什麼啊?」
「你要慢慢習慣,以後這會是家常便飯。」楚鶴聳肩,喝了一口水。「太陽餅讚讚讚。」
「我倒覺得甜過頭了。」區圖空苦著一張臉,轉向夷浪。
「搜神師的身分大多數是家族傳承,當然也有少部分的例子是受天賦驅使。接任者通常是代表著那個家族在搜神界活動。所以說,先代幹過的各種好事,別人都會直接算到你頭上。」他兩手一攤,對夷浪微笑。
「我的祖先幹了什麼好事?」夷浪笑不太出來。人家都衝到你跟前喊打喊殺了,祖先那邊鐵定是累積了好一筆的爛帳。
「你爸媽幹了不少的好事。」區圖空呵呵笑道。「知道你父母的本名嗎?」
「秦祥,羅惜瞳。」夷浪不假思索。父母雙亡的他從小由叔叔秦克東養,叔叔只要一喝酒就會開始對他叨念自己從前和兄長秦祥一起幹了多少瘋狂的蠢事,並且三番兩次地對他展示左手臂上頭的刺青。
「叔喔,不良少年哪裡酷了? 我覺得他們都很蠢。」
「你沒在道上混過,當然不懂那種感覺。」叔叔總是搖頭,「時代變了,現在年輕人都沒有擔當,想我們當初啊…,南台灣一塊全是我們的地頭,根本就是呼風喚雨的年代啊。」然後吐出一口菸,一飲而盡手中的啤酒。
夷浪自己對父母沒有記憶,卻從叔叔口中得知,他們都是重情重義,值得尊敬的人。當然那些都是酒後胡話,秦克東又是誇大成性,夷浪對於客觀事實還是抱持著保留態度。
「我爸以前是黑道。」夷浪思索。「難不成是因為這樣所以有了仇家嗎?」
「秦叔感覺就超酷的。」楚鶴一臉羨慕,這傢伙難道是有病嗎?「哪像我家老爸,整天只會坐在電視前發呆,不然就是猛按計算機,有夠無趣的。」
亞洲地區呼風喚雨的操盤手居然被你說成無趣……。夷浪真恨不得立刻跟楚鶴交換姓氏。
「如果是黑道糾紛那還好打發,」區圖空吞下第三塊太陽餅。「秦祥和羅惜瞳在搜神界都是聲名顯赫的人物。十八年前我才十六歲,還沒正式入門就聽過他們的名號。當時的搜神界不像現在這樣平靜,關東大亂損耗掉太多優秀的人才,各門派都卯足全力在拉攏古老家族,希望能充實自派的實力。違紀私鬥,大型會戰,生死狀滿天飛,那可都是家常便飯。」
「人力不足了還私鬥,有沒有搞錯。」楚鶴皺著眉頭,夷浪則是聽得入神了。原來當年遠在日本的關東亂事,這個神祕的菁英集團也參與了。
「我們繼承的似乎不只是天賦,還有原始暴力的本性。」區圖空笑道,變出三瓶啤酒,同樣擺到他們腿上。
「總之時勢造英雄,秦祥年僅22歲便嶄露頭角,在這之前他的確是混了一陣子的黑道,而且頗具勢力。」
「他後來加入妖將門的原因沒人曉得,估計是當時的掌門發掘了他驚人的天分吧。總之他一出道便以詭譎莫辨的咒術技驚四座,獲得『暮鼓冥祥』的稱號。而你母親『破魔閻瞳』羅惜瞳和他的哥哥羅揚在北台灣可是家喻戶曉的人物;羅家是古老的搜神世族,家族中人向來以高壓手段和無比的武技實力統領著苗栗後龍一代的搜神幫派。」
夷浪立刻被啤酒嗆到。
「幫派?搜神師也搞幫派?」
--版權所有,勿私下翻印^^--